南極的美,或許也只有去過的人才能懂。
出發之前,有人是這樣跟我說的,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這句話的用意,直到踏上南極的那一剎那,我想我懂了,無以言喻卻滿懷著內心的激動,想吶喊卻被寂靜的冷白所攝服,眼前的一切如此不真實,而寒冷已經從腳地穿透到心臟,我站在的地方,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所在。
故事回到了出發前的數月,就開始積極做自助南極的功課,南極的旅游季節是在每年的十一月到隔年的三月,氣候最穩定的季節則是十二月到二月,這段期間有無數的南極船從智利或阿根廷的南方港口出發,若要真的踏上南極大陸,經典南極算是最入門的選擇。
話說若干年前,南極船的費用都在3千至5千美金左右,自2015年逐年上漲,到2018年費用已經來到8000美金以上,南極郵輪都有代銷的旅行社,我逐一的寫信去詢問價格,最終選定90人船型的M/V烏蘇懷亞號探險船雙人下鋪船艙,費用是7500美金,距離原本預算的6000美金又高出了許多,刷卡時我的內心顫動了數分鐘,畢竟過往窮游慣,這筆錢大概可以支付我半年環游世界的費用,拿到船票那一剎那,還是不太敢置信,老實說這筆錢對我來說很重要,但是,爸爸的夢想比錢更重要。

夢想這回事,去追逐過好比只能死前遺憾來的好。
當你明白生命有盡頭時,就會開始珍惜還活著的每一刻。
啟程-踏上烏蘇懷亞號


上船的前一天我跟爸爸都興奮到失眠,說不出的緊張,明明文件早已經說直接到碼頭登船,還是再三詢問旅行社跟船公司,連我自己都覺得煩躁不堪,只過往旅行有太多閃失,這次不想有任何失誤。
我們是在下午3點開始準備登船,預計6點離港,幾乎所有的南極船都是一早靠港,將前一批的旅客送走,清理房間順便補給船上物資后,下午才接新一批的游客,90名游客驗證身分后陸續上船,不需要出關,也不需要入關,前往的南極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。
每一艘南極船設備都不同,南極船-烏蘇懷亞號屬于中小型的探險船,由1970年代的研考船美國建造的研考破冰船改建而成,這期整艘船大概也載滿了美國游客,船身共四層,客房兩層,游客陸續上船登記入住后,馬上就有一個歡迎酒會,所有人興奮舉著香檳,準備迎接即將來到十天的南極冒險。


船上分工很細,包括船長、房務、探險小組、廚師、醫護、酒吧、服務生等等,主要是五位探險員領導著我們,從教導逃生路線到南極動物知識,基本上前后四天都會經歷天搖地動的德瑞克死亡海峽,聽說經歷這一段的游客很少人能不暈船到吐個滿地,吃完晚餐服務生發了每人6粒暈船藥,爸爸說自己不會暈船,畢竟曾經也當過外島兵,都經歷聞風喪膽的臺灣海峽深水溝,而我才沒有那個膽量,果不其然,一個晚上翻來覆去,這輩子他媽都沒經歷這么晃的風浪,胃里彷彿喝了八瓶酒,融合了一堆胃酸跟消化過后不良的唾液,總覺得什么東西卡了喉嚨,只是我不愿意讓他從不該出來的地方,張狂地出來。
第二天,大概就是整天躺死在床上,船搖晃到右邊,我人就翻滾右邊,船搖晃到左邊,我就翻滾到左邊,爸爸說,我們才不是來南極旅游,是先來受罪,我舉雙手贊成,若經歷如此顛頗路途,卻連個冰山企鵝都沒瞧見,我想沒有比這還要更慘淡的旅途了,只能期待沒有大晴天,但也千萬別來個暴風雪,南極,聽說是個情緒多變的冰山美人,能見著它美的那面,絕對是你前世今生修來的福氣。
第三天,船終于沒那么晃動,探險員說若你見到了冰山,那么,南極就不遠了,于是我們終于見到了第一座冰山,第一座島嶼,第一座燈塔,第一頭鯨魚,第一次覺得在寒風中竟然死都不愿意離開甲板。南極的美,從此刻開始揭開神秘的面紗,即使朦朧,我也不愿承認他丑。

登陸 - 踏足南極大陸
南極船出發后的第三天下午,探險員決定讓我們登陸在南社德蘭群島的其中一個小島,一聽到要登陸,整艘船的乘客們莫不歡欣鼓舞,天啊!我們要登陸南極了嗎?世界的第七大州,沒有任何國家屬于的境外之地了嗎?事實上,這里還不算真正的南極大陸,是南極的島嶼之一。


登陸之前,船公司發給每個人專屬雨鞋,在南極公約里面,明定不準帶任何種子或是東西留在此地,上島之前必須清理鞋子,探險員說明許多在南極不該做的舉動,包括不要追逐企鵝以及嚇壞企鵝,請保持5米左右的距離,除非「企鵝」自己來找你。
也不要隨便在南極留下痕跡,包括在雪中或是土地寫下自己的名字,最重要不要留下屎尿,如果突然覺得屎在洞口處,皮筏的探險員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回船上廁所進行解放,不要擔心回不了,你照樣可以在紓解后回到南極,繼續探險并在雪地中冒險。

穿著的裝備視當天的天氣,盛夏的南極會有一種冰天雪地的涼爽,許多人總期待我可以看到南極光,事實上,進入南緯60度之后,只會看到天亮,太陽從早上3點服務到晚上12點,黑夜連星空都看不到,更何況南極光。
在船上工作人員的指引下,我們依序排隊,8個人搭乘一輛皮筏,從船艙一路開往島嶼,展開第一次與南極的親密接觸。皮筏擱淺在岸灘,一個接著一個下船,已經有無數隻企鵝在等待我們,喔喔喔喔喔喔!一看到企鵝,無比鋼強的內心馬上瞬間融化,超想用最快的腳步飛奔企鵝的懷里,喔!我想抱抱你們,親親你們企鵝,只不過一步踏出之后,等等,地上這是什么,有一股熟悉的感覺與味道讓我無比震驚。

天啊!這屎味怎么那么像雞舍,眼前滿地都是企鵝屎,一轉身,一只企鵝已經用訓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咻!白光閃過眼前,散漫在大地,從企鵝的屁股用力奔放!真的很臭好嗎!即使如此,屎味洋溢的南極也無法阻止我愛上他們。
在島上一共有兩種企鵝,第一種,巴布亞企鵝,有可愛的小紅嘴,第二種,戴帽企鵝,像是帶了黑色的帽子,這兩種企鵝群個別霸佔山頭,12月中是企鵝的孵蛋季節,企鵝爸爸跟媽媽會輪流孵蛋一個月,等到下個月就會有很多企鵝寶寶出世,此時此刻很想馬上預定下一檔期的船班,天啊!企鵝寶寶應該超可愛,而我現在就像旁邊那只蠢鳥虎視眈眈,嘿嘿嘿!嘿嘿!蠢鳥想吃企鵝蛋,我想帶一隻回家養,只可惜南極企鵝不是寵物品種。


孵蛋期間,小企鵝們就會嘴巴叼小石頭筑巢,許多懶散又奸詐的企鵝就會化身小偷,去別人家的巢穴偷石頭,哈哈,然后另外一隻就會跑過來追打,你為什么要偷老娘的石頭!整個超有趣的啊!第一次上島時間大約3小時,真的是企鵝看的不想離開,即使臭到令人翻白眼,但企鵝一跌倒,我心就融化了。
雪中的南極美到讓人驚艷
第四天上午南極下雪,探險隊仍然安排了上島的行程,所有乘客們依然興致高昂并全副武裝,搭著橡皮筏前往小島探險,跟昨日情景不一樣,一眼望去都視茫茫的白雪,夢幻至極,海獅就躺在冰天雪地里慵懶的賴著不走,我們就靜靜的在旁邊觀察著,然后跟著探險員的步伐體驗南極,事實上每次上岸前,就會先有 批探險員先登陸幫大家踩踏好路線,并在每個路線中安插旗幟,乘客是不能自行四處走動,而每一個交會點通常都會有探險員在看守每個人的安員,同時也是看守企鵝跟動物的安全,乘客不能驚嚇或是靠近動物,只能在一旁觀賞。






在南極公約里面有限定500人以上的郵輪是不能登島靠岸,499人以下的郵輪每次登島不能超過100人,所以超過100人以上的郵輪登島就必須分批進行,由于烏蘇懷亞號人數不足100,每次登島上岸時間通常可以到2-3小時,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好好觀察這些企鵝小動物們。
第四天下午天氣放晴,跟早上完全不一樣的姿態,藍天映照著冰山,眼前彷彿就像是仙境,越靠近南極大陸,連綿的冰山跟無盡的白雪,彷彿就像是畫中才會出現的景致,讓人流連忘返,登島后爬上小山丘,看見巨大冰山下的南極船,整個內心感動到不知所以,成群的企鵝則讓人充滿了溫暖的愛憐,臭歸臭,那蠢萌的模樣,讓人整顆心都融化,尤其現在是企鵝孵蛋季節,企鵝肚子圓滾滾的突起,走起路來隨時要跌倒,一跌倒后馬上就呈現滑水姿勢,彷彿就在看真實電影的快樂腳。
南極的夕陽也美到令人不可思議,基本上夏天這里是很難有完全的天黑,連日落都非常的緩慢。

南極跳水,此生最難忘的回憶
第五天南極陽光炙烈,我們來到最美的峽灣,醒來之后眼前如夢似幻,彷彿來到巨大的冰河湖,事實上眼前不是湖,是海,藍天將冰山的倒影清清楚楚,宛若天堂般讓人陶醉,這一天我們還要挑戰南極跳水,每個人都可以體驗在南極游泳的悲壯,探險員說大家都準備好了嗎?我沉默不語,爸爸則是一臉興奮,這是他最想要做的冒險。

所謂的南極跳水,并不是真的要你從船上跳下去,就是從岸上自己去海里泡水一下,而南極海水的冰冷大概讓你瞬間結成冰山,爸爸說都到了南極,怎么可以不跳呢?你跳,我也跳!

當我下水,腦海只有「去你他媽的優雅!」下到一半腳趾頭告訴大腦,你再不回去岸上,我就馬上自殺,一回頭,一個死老外說「Go!」什么?Go你媽,我腳趾頭到身體都在抗議,索性老娘屁股一坐下,滑個兩下,南極跳海人生壯舉就狼狽收場。
比起我爸爸大概是100分了,除了到了指定遠的海中外,還真得下去游了兩下,我只能說脂肪不能當飯吃,不是每個人都是你,不過還有好幾個人連泳衣都沒穿就下海,只能說人到了南極,大概什么也可以豁出去。



南極的美,是一種寧靜,是一種無暇,我們坐著皮筏探索著眼前讓人驚訝到無法話語的美麗,明明是天氣是如此寒冷,冰山就佇立在眼前,探險員將皮筏慢慢滑過碎冰,路過的聲音很清脆,海的顏色有點偏黑,冰的顏色卻有很多種,藍的、白的、像是水晶,旁邊還有企鵝游泳,冰上躺著一只只慵懶無比的海獅,或許還有機會見到殺人鯨。
世界以外,寄一張明信片給自己

第五天,最不能錯過就是在世界最南的郵局-Port Lockroy拉可羅利港寄出世界最南的明信片,事實上,拉可羅利港這里的商店由是英國研究考察站所設立,早期這里其實是捕鯨站,后來1944年英國人在此建立了軍事基地,為了執行秘密的坦伯蘭計劃(Operation Tabarin),之后基地轉移給科學家使用,直到1962年才廢棄,目前將過去的基地改建成博物館與商店,讓人可以睽看早年在南極生活的模樣。
商店里有販賣許多紀念商品,包括明信片與郵票,每張從南極寄往世界各地的郵票都是一塊美金,最長的時間你可能要等待超過一年,因為不是每天都有人會將明信片運送回港口,是在特定時間會將明信片整理匯送運回英國,再從英國寄到世界各地。根據研考站的人員敘述,每一年都會寄送超過7噸重的明信片數量,幸運的話可能下周就運回英國,不幸的話可能要等到明年才運回。

事實上我準備了快要50張明信片寄出,上船后前幾日我詢問過探險員南極寄送明信片的行程,探險員表示能否登島必須看天氣的狀況,不是每次都幸運可以登島,但如果沒有登島,他們會協助幫忙寄送。

拉可羅利港博物館也非常有特色,保留早期研究考察人員在南極的住所,包括廚房、浴室等等,還有他們所吃的罐頭,目前拉可羅利港一共有四名駐港人員,外面則是有成千上萬只的企鵝,一起陪伴他們工作生活。
隔日我們來到天堂灣,下午到了布朗站,這里是我看過全世界最美的冰河海,寧靜到讓人不可置信。




南極風暴將至,提早歸程

第七天,身體開始有了疲倦,事實上在南極的每一天生活都非常的充實,早上7點吃早餐,吃完早餐之后就準備登島,大約11點左右回到船上,12點就準備吃午餐,我們的三餐都是船上主廚用心準備,份量都算恰好十足,午餐跟晚餐都是套餐,有面包、前菜或湯品、主餐跟甜點,船上的酒則是要另外收費,下午3點又準備第二次登島,然后大約歸程是6點之前,回到岸上會有點心,晚餐大約在7點左右,之后會有課程或是電影時間,天黑則大約在12點左右。
原本預計第七天要登電話島,突然間船長宣布就只能遠觀,無法登島,因為南極風暴將至,我們必須要提早離開以測大家的安全,下午整個海上的天氣就變得非常的差,船搖晃得比出發時還要劇烈,如果不扶著欄桿走,大概可以從船頭滾到船尾,大浪不停地拍打船身,我們被禁止上到甲板與戶外,從窗外看就彷彿看見明天過后。
我跟爸爸兩個人就躺在床上,不停的翻來覆去,不是自己翻的,是船本身就非常的搖晃,最劇烈搖晃時,整個椅子都撞到墻壁,轟轟隆隆以為地震,我吃了暈船藥,什么都不想做,連午餐都不想吃,兩天過后我們已經到了比爾根海峽入口。
回到現實,人卻還在搖晃
最后一天我們就在船上靜靜地度過,沒辦法提早下船,船公司為所有人辦了一個很棒的歡送派對,并用視頻紀錄我們這十天的旅程,我想最感動的應該是爸爸。
對爸爸來說,有一種夢叫做南極,對許多人來說,叫做遙不可及,當你說「我要去南極。」旁邊的人會笑「不要癡人說夢。」是的,許多人只敢在舒適圈做夢,卻不想夢有一天真的成真,或許大部分的人并沒有夢,對他們來說,安分守己過好每一天就已經足夠。

曾經,你也是這樣的要求我,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,好好做你的工作,賺錢去享受,不讓我在工作上發牢騷,對你們來說「我們擁有最好的時代,卻不懂得珍惜自己擁有的什么。」
出社會的幾年后,我慢慢地疲倦眼前的一切,無法理解為什么要忍受不合理的對待是一種訓練,無法想像接下來十年后,擁有了一切卻變成行尸走肉般的存在,選擇慢慢地抗衡過去的一切,所以我開始旅行,去國外打工度假,去背包旅行,獨自一個人走在別人眼里危險的國度,不是要證明自己有多厲害,只想知道生存的價值不等于工作的價值。
以前我向往環游世界,現在才明白,我的夢想不是環游世界,而是找一種適合自己的方式,悠游自在的生活在這浩瀚無際的地球,能困住我的不該是別人的眼光,更不是社會對我的期待,也不是你對我的安居就業、結婚生子的期盼。
爸爸,你的夢想是環游世界,我想,自己能幫你實現,雖然我英文不好,東西南北常搞不清楚方向,但跟著我,你不用怕會走丟。
爸爸,我想我已經實現自己的夢想,就是過著自己喜歡的模樣,雖然我無法賺大錢讓你住豪宅,但你也不會嫌棄我日子過得隨便荒唐。
南極十日,我總是問你「開心嗎?好玩嗎?喜歡嗎?」你總是微笑的說「開心,滿意,非常喜歡。」對你來說,南極不是一個夢,是你曾經的足跡,世界的一小點,對我來說,世界不是一個夢,做自己喜歡的事情,活著才會有靈魂。
人生短短數十載,沒有比能走在自己喜歡的路上,還要令人感動的旅程,帶著你這趟遠行,我更知道,能把你帶來,是人生最值得驕傲的幸福。

南極十日行程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