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20年未曾腐化的遺體,已成為珠峰上最知名的地標。
有這么一具尸體,經(jīng)過20余年不曾腐化,大家都知道他在那里,相信他應該就是那個當夜失蹤的男人,而且每年都有人必須打他的尸首邊走過但20年過去了,他依舊躺在原本喪命的位置,不曾移動,不曾消失,身上的衣服和倒臥的姿勢都有如一幀停駐在時光中的照片,而他的身分還是無法確定。唯一可以確定的,是他的肉身恐怕已成為這世上最著名的路標之一。
你猜得到為什么嗎?
世界最高“墳場”

珠峰大本營
每年春季都是攀登珠峰的黃金季節(jié)事實上,4到6月也是最適合登頂?shù)囊粋€時段,即便如此,山上說變就變的惡劣天氣,成為所有登山者的夢魘,而且70%的登山事故發(fā)生在下山的時候,因此攀爬喜馬拉雅山的珠峰必須遵守兩點鐘規(guī)則,即一定要在下午兩點前完成登頂,不然就必須回頭。
美國懷俄明州的記者、作家兼冒險家馬克?詹金斯(Mark Jenkins)在2012年登上珠峰時,就碰上一天中五人死亡的悲劇。他采訪的夏爾巴告訴他,死在山上的,大多數(shù)都是拒絕回頭的客人。你的夏爾巴會告訴你,你太慢了,現(xiàn)在不掉頭你就會死。有些人就是不肯回頭。他說:山不會殺人,人會殺死自己。
然而就像有人不能理解,既然攀登珠峰如此危險,為什么非要去爬不可呢?對執(zhí)迷不悔的登山者來說,這一段路更像是證明自己對山的信仰;而在山上,高山癥與稀薄的空氣,或許還為這股熾熱的信念火上加油:迷惑你的神智,好將你牢牢地留在迷人的雪地里,再也離不去……
我們要成為印度之光 印度邊防警察珠峰遠征隊

年僅28歲的印度警察(Indo-Tibetan Border Police, ITBP)澤旺?帕卓(Tsewang Paljor)。
這次事件的主角,是一位年僅28歲的印度警察(Indo-Tibetan Border Police, ITBP)澤旺?帕卓(Tsewang Paljor)。帕卓出生于印度,從小看著喜馬拉雅山脈或說在喜馬拉雅山脈的陰影中長大,而且對于困難的攀巖活動情有獨鐘,因此后來會被莫辛德?辛格(Mohinder Singh)選中、加入登山隊6人小組,也不令人意外了。與帕卓同在這支隊伍里的,除了副領隊哈比揚?辛格(Harbhajan Singh)、焦特?辛格(Jodh Singh),還包括另外兩名同鄉(xiāng):38歲的登山好手,已經(jīng)上過一次珠峰的澤旺?薩門拉(Tsewang Samanla),與47歲的多杰?莫洛普(Dorje Morup)。
1996年5月10日這天顯然是不個好日子,天氣預報將有暴風雪來襲,但只要抓緊時間,就能趕在壞天氣之前完成登頂并下山;而來自世界各地美國、新西蘭、中國臺灣、加拿大、南非與印度等的登山者,從4月起便開始于加德滿都集結(jié)、組隊,并朝珠峰大本營進發(fā),最后決定于今日展開一年一度的春季登頂行動。
沖頂者們的主要攀登路線有兩條,一條是從尼泊爾東南部出發(fā)、經(jīng)過珠峰與洛子峰(Lohotse)之間的南坳登頂,這已是目前熱門的商業(yè)登山路徑;另一條則從中國西藏的北部出發(fā),經(jīng)過珠峰與章子峰(Changtse)的北坳登頂;南側(cè)路線得面對諸如雪崩、落入冰隙、高山癥、凍傷和通過昆布冰瀑的危險。北側(cè)路線地形相對單純,但根據(jù)歷年珠峰登頂記錄,死亡人數(shù)反而比南側(cè)要高,顯然相對單純也只是個說法。
而1996年5月10日這天,總共有四支登山隊準備沖頂。其中,新西蘭的冒險顧問(Adventure Consultants)商業(yè)登山隊11人、美國的山的狂熱(Mountain Madness)商業(yè)登山隊11人,與中國臺灣珠峰遠征隊4人決定走南坳登頂。本季度第一隊、同時也是唯一一隊選擇了北側(cè)路線的登山隊,就是印度邊防警察隊。更令人吃驚的是,他們沒有帶任何夏爾巴同行。
這次的登頂行動,對這群印度邊防警察來說意義重大:倘若成功登頂,他們便是代表印度、由北側(cè)路線攀上世界最高峰的第一批人。帕卓一直深信自己的人生必定有更遠大崇高的目標,而這就是了:站上珠峰,為國家爭光、光宗耀祖。起初,他騙母親說,登山隊是要爬另一座不那么危險的山。但是代表國家攀登珠峰這么光榮的事,他怎忍得住不告訴別人?結(jié)果消息還是輾轉(zhuǎn)從朋友之間,傳到了父母親耳中。母親極力勸阻,就怕長子發(fā)生不幸,但帕卓心意已決,連身為和尚的小弟也對他充滿信心,向大哥獻上了祝福然而,這祥和的賜福景象,竟是弟弟最后一次,看見活蹦亂跳的哥哥。
根據(jù)哈比揚?辛格的說法,整件事一開始就出錯了,然后是一錯再錯,無法挽回。
登山者的大"延期"
珠峰攀登的道路有南北兩途。經(jīng)由中國境內(nèi)攀登的北坡,雖然地勢較簡單,但因當時入境手續(xù)繁瑣,少有登山者選擇該路線。

1996年5月10日凌晨,突如其來的強風打亂了眾人出發(fā)的腳步;原定3:30出發(fā)的印度隊,最后搞到早上8:00才離開營地:因為5個人等著等著,竟然就睡過頭了……
盡管整整晚了五個小時,但或許就像傳聞說的,北側(cè)路線比南側(cè)輕松,所以眾人的進度比預期中來得快。只是,還記得兩點鐘規(guī)則嗎?它不僅適用于南側(cè)路線,沿北側(cè)前進的登山隊,也不敢大意。因此,不僅留守營地的領隊莫辛德?辛格要求眾人準時下山,帶領登頂?shù)母鳖I隊哈比揚?辛格更在出發(fā)時嚴厲要求眾人,無論如何都必須在下午的15:00掉頭下山,免得被困在入夜的山上。
時間很快地就到了下午14:30,眾人進度出奇良好,只可惜這時風勢已經(jīng)再度轉(zhuǎn)強。加上兩點鐘規(guī)則,即便尚未登頂,但卻也是印度隊應該下山的時候了。
不幸的是,哈比揚?辛格與焦特?辛格此時已經(jīng)遠遠落后于澤旺?帕卓、澤旺?薩門拉和多杰?莫洛普三個拉達克人。因此,盡管辛格雙人組頻頻呼叫隊友回頭,但要么三人沒接收到,要么選擇無視。已經(jīng)凍傷的雙辛格只好決定先返回營地。這個決定,讓辛格們成為印度隊的幸存者,真是個讓人不愉快的巧合啊。
事后回想,哈比揚?辛格覺得,登山的狂熱已經(jīng)完全控制住了他的伙伴們。
15:00。在基地營焦急等待的哈比揚?辛格,終于接到薩門拉的無線電回報:嘿!我們在攻頂?shù)穆飞狭耍〗箲]到最高點的辛格望著帳篷外的天空,緊張地說:天氣看起來不對勁啊,不是個好主意。還是快回來吧!
但薩門拉告訴他,再一個鐘頭,只要再一個鐘頭,他們就可以代表印度站上珠峰頂了,而且三個人的狀態(tài)都很好,不會有問題的。辛格別無他法,只能不斷拜托他們趕緊掉頭,畢竟太陽就快下山了。薩門拉把無線電丟給帕卓,帕卓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么自信滿滿:請允許我們上去。
辛格只聽到這一句,無線電就斷訊了。
登頂已經(jīng)成功,同志仍需下山

珠峰北側(cè)。
直到17:35,辛格終于接到了三人傳來的無線電:我們登頂成功了!
辛格趕緊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發(fā)回印度。然而,伴隨著這個好消息而來的,卻是天氣上的壞消息。就在下午6點左右,令登山者為之喪膽的暴風雪襲來,閃電暴雷不斷,并持續(xù)了一整個晚上。
辛格當機立斷,決定向準備于隔日凌晨進發(fā)的日本商業(yè)登山隊求助。通過懂得日語的夏爾巴,辛格向日本的領隊描述了印度隊的狀況,日本領隊也向隊員轉(zhuǎn)達竭力幫助印度登山隊員的要求,并對辛格保證,他們會盡力救助3位登山者。
早上,風暴終于過去,山間的天空再度看起來平易近人,日本隊出發(fā)了。9:00時,日本領隊回報說他們遇到了莫洛普,顯然是凍傷了、倒在地上,他們幫了他一點忙,然后又繼續(xù)原定的行程。這就是日本領隊保證的盡力救助?辛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2個小時后,日本隊又遇到了薩門拉和帕卓,依舊沒有停下腳步,提供任何援助。
帕卓、薩門拉和莫洛普,此后便音訊全無但他們并非就此消失。相反地,幾乎所有人都知道(或者自以為知道)他們在哪里。
為何如此呢?
走過路過,不會錯過,紅外套、藍褲子與螢光綠的靴子。

在洞里的綠靴子,這個洞穴后來因而名為綠靴洞。
5月11日由北側(cè)路線下山的登山者,在一處石灰?guī)r洞里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狀似沉睡的登山者遺體。它很引人矚目,因為在白得耀眼的雪地上,他拉上紅色的外套、包住頭,雙臂緊緊摟住自己的胸膛,像是想為自己留住最后一點溫暖;藍色的登山褲、螢光綠的雪靴,雙腿微微朝上身屈著,右腿伸得比較直……從此以后,凡由北側(cè)路線攀登的人,幾乎沒有一個會錯過他,因為他躺著休息的石灰?guī)r洞穴,也是其他登山者用來躲避風雪的地方。也是這身裝扮,讓人相信他就是印度登山隊失蹤的隊員澤旺?帕卓,也由于他安眠在8,600米的路徑上,漸漸成為登山者們的路標:只要經(jīng)過綠靴子(Green Boots),就離峰頂不遠了。
你問,為什么沒有人把綠靴子運下山呢?帕卓的家人,難道不想將他埋葬嗎?其實至今,珠峰上已經(jīng)靜躺著超過兩百具尸體,經(jīng)過冰雪包裹的尸首一具可重達150公斤;在8,000米以上、連呼吸都如此困難的地方,天氣此刻晴朗、下一刻暴雪狂風奔來,將尸體運下山幾乎成了不可能的工作,更不用說需要多龐大的人力物力了。
對帕卓的家人來說,他們得到的官方說法一直是失蹤,而印度邊防警察也推說無法證明綠靴子就是帕卓,或當時印度遠征隊的一員。
綠靴子被發(fā)現(xiàn)后,當初承諾辛格們要盡力援助印度登山隊的日本登山者,成了眾矢之的。回到日本后,這些登山者卻反過來表示,這些指控純粹是單方面說詞,是毫無意義的指責。他們從來不知道印度登山隊碰上了麻煩,儘管攻頂途中確實遇到了印度的登山者,但他們看起來并沒有需要救援的樣子,這中間肯定有什么誤會;而且在八千米以上,登山者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,他人沒有救援的義務這當然被眾多登山者嗤之以鼻,認為完全違反了登山的精神;不過也有登山者持平地說,在那么高的海拔,腦子里的友情或同情,就跟在血液里的氧氣一樣稀薄,你不能要求這些人完全明白,自己當時做出了什么決定。
綠靴子之謎:無法驗明正身的男人,以及他們真的成功登頂了嗎?
《喜馬拉雅期刊》是由創(chuàng)設于1928年的喜馬拉雅俱樂部(The Himalayan Club)自1929年開始發(fā)行的期刊。P. M. DAS的文章論印度隊的北坡攀登事件(The Indian ascent of qomolungma by the north ridge)即刊登在此一期刊上。
這起事件所留下的謎團,不僅是難測的人心。暴風雪所到之處,留下的謎團可沒那么好解決:1997年,探險隊副隊長達斯(P. M. Das)在《喜馬拉雅期刊》(Himalayan Journal)上發(fā)表了一篇文章,相信綠靴子并不是澤旺?帕卓,而是另一名隊員多杰?莫洛普。根據(jù)他的調(diào)查,5月11日這天,攻頂?shù)娜毡娟犗仁怯龅搅藘鰝哪迤眨S后便碰上了薩門拉的尸體;他們回程時還見到莫洛普正緩慢移動中,但應該在這之后不久就死了。而第二組的印度邊防警察登山隊伍,則在之后的下山時碰見倒在接近第4營附近一塊巨石下的莫洛普,裝備完整,還背著背包。沒有人見到過帕卓。
此外,1996年珠峰山難的幸存者強?克拉庫爾(Jon Krakauer)也對印度第一組登山隊的三人,是否真的登頂感到懷疑:根據(jù)日本登山隊向倫敦《金融快報》(Financial Express)提供的描述,克拉庫爾認為,這些登山者應該只來到了8,700 米處,距離最高點還差了約150米。在能見度相當差,和濃霧遮蔽了山頂?shù)臓顩r下,登山者們恐怕誤以為他們已經(jīng)置身頂峰,也解釋了為什么從南側(cè)登頂?shù)年犖闆]有碰到印度登山隊。
登頂后,三人留下了祈禱旗等物,薩門拉于無線電回報,會再花點時間祈禱,并命另外兩人立刻下山,而在基地營的人也稱,他們曾看到兩頂頭燈在8,570米處的第二臺階(Second Step)上移動,可是三個人都沒能回到8,320米處的高營(high )。
綠靴子的黑色記憶:1996年511珠峰山難
帕卓、薩門拉與莫洛普的失蹤,在當日的珠峰上,不過是一小部分在10日下午4點開始肆虐了20小時的暴風雪,不僅在北邊奪走了印度隊的3名隊員,在南側(cè)也奪走了包括知名的登山者與登山向?qū)半U顧問與山岳狂熱登山隊的老闆兼領隊羅伯特?哈爾(Robert 'Rob' Hall)及史考特?費雪(Scott Fischer)在內(nèi)的5條人命。僅僅這天,就有8人命喪珠峰頂。
1996年整年度共98人登頂,15人死亡,而511這天死去的人就占了壓倒性的半數(shù)。這使得1996年的珠峰山難,迄今仍為人所銘記。
在山上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事?當時成功下山的生還者,留下了眾說紛紜的記憶:冒險顧問登山隊的幸存者喬恩?克拉克(Jon Krakauer)寫了知名的《珠峰之死》(Into Thin Air)記錄此事。而山的狂熱登山隊的阿納托利波克里夫(Анато?лий Никола?евич Букре?ев)和萊恩?加明高(Lene Gammelgaard)則分別寫了《攀登》(The Climb)和《攀登高峰》(Climb High)。
還記得一開始,珠峰上有哪些國家的隊伍嗎?
中國臺灣攀登珠峰隊伍的登山者高銘和先生的回憶錄《九死一生》中,也詳細地記載了暴風雪后山難的發(fā)生經(jīng)過。
1996年5月10日這天,總共有四支登山隊準備登頂。其中,三支主要隊伍走在南側(cè)的攻頂路線上,分別是新西蘭的冒險顧問(Adventure Consultants)商業(yè)登山隊11人、美國的山的狂熱(Mountain Madness)商業(yè)登山隊11人,與中國臺灣珠峰遠征隊4人……本季度唯一選擇了北側(cè)路線的登山隊,就是印度邊防警察隊。
沒錯,當時也有中國人在山上。總共有13名隊員的中國臺灣隊,最后只有4人決定登頂。在過程中,2人放棄,1人因失足逝世,最后只有領隊高銘和獨自登頂。
高銘和下山時遇到了那場暴風雪。他雖奇跡似地生還,但鼻子、雙手雙腳的指頭和腳后根都因受到嚴重凍傷而需切除。數(shù)年后,他寫下《九死一生》這本書,記錄了當年中國臺灣隊登頂?shù)慕?jīng)過。
這段驚心動魄,眾說紛紜的經(jīng)過,在2015年被拍成了災難片《珠峰》。相對來說,北側(cè)的綠靴子顯然不受注目得多但那也只是相對來說。
那雙鞋哪里去了?不在綠靴洞里的綠靴子
2006年5月13號,英國登山者大衛(wèi)?夏普(David Sharp)筋疲力竭地倒在綠靴子的洞穴中,從此這里又被稱作綠靴洞(Green Boots' Cave)。
2014年5月,探險家諾爾?漢那(Noel Hanna)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綠靴子竟然不在綠靴洞里;他認為登頂沿線應該會見到的10具尸體,只數(shù)到了3、4具,懷疑是不是被移走了綠靴子和其他失蹤的尸體。然而,到了2017年,依照攀登至第二臺階者的說法,綠靴子又出現(xiàn)了,只是被蓋了一些石頭。
綠靴子是否真的移動過位子?如果是的話,又是為了什么?我們不得而知。我們知道的,是以假寐姿態(tài)超過20年的綠靴子,依舊用外套捂著頭,讓世界永遠不確定他究竟是帕卓、莫洛普,還是葬身珠峰的其他兩百名登山者之一。













